登上启程的马车之前, 位居俄罗斯王室权力排行第三的少年回头望了好多次。
来送行的奥博基希夫人以绸质折扇掩嘴轻笑:“殿下在等人吗?”
“没有。”亚历山大那一直往远处瞥的眼睛背叛了嘴上说的话。过会儿, 他耷拉着脑袋,同夫人做最后的道别。
“母亲常常想念你。只要夫人愿意,我们随时欢迎你到圣彼得堡做客。我弟弟也很喜欢夫人的。”
想到和闺中密友曾经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,奥博基希夫人露出怀念的表情。她们在一起时, 最喜欢讨论的就是写作;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如何创造角色、如何设计情节、如何描绘背景的那段时光,也许是她一生之中唯一心无杂念、纯粹享受着创作带来的快乐的日子。她至今还保存着多萝西试写的手稿。
命运将两个志趣相投的少女引导上了不同的道路;一个最终被女沙皇、丈夫和儿子三者的强烈光芒掩盖, 不再为世人瞩目;而另一个执着地走在文学道路上,以悬疑、侦探享誉欧洲。
奥博基希夫人有时会想,对于放弃写作的事, 多萝西有没有后悔过呢?也许有。但也许没有:舒适安逸、前呼后拥的生活, 已经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幸福了。
再怎么猜测,都不如当面去问问本人。
“我一定会去的, 殿下。”她抱了抱亚历山大。
小书迷兴奋地点头。
“对了,还有一件事。”夫人让仆人拿来一个半米长宽、用象牙色布料包裹的薄方形物品, “有人托我把这个送给殿下。”
亚历山大已经猜到了什么,脸颊泛起微微的红晕。
“是、是夏洛特亲手画的吗?”
“我想是的。”
少年轻手轻脚地接过画, 又小心翼翼地传给侍从。
“真是遗憾, 没能再见一面。”
少年扭过头:“她肯定是因为怕哭才不来的。我又不会取笑她。”
然而, 当亚历山大坐进马车, 回望灰蒙蒙的天空下越来越遥远的凡尔赛宫时, 他的眼眶红了起来。
为了避开战场,亚历山大离开俄罗斯时,走的是海路;这次回国则走6路。
法俄虽然停战, 但普鲁士还没有表态,6路称不上安全。俄国两位大使之所以提议这么走,是考虑到先前前往德意志北部支援的俄军目前还在黑森-卡塞尔南部,没有撤退。接受本**队的保护,自然比把安全交给法国人更令他们放心。
法国乐于早点卸下担子,一路全力配合。
于是,亚历山大成了乘坐巴黎-卢森堡铁路的位外国王室成员。
粗旷的蒸汽风格完全没有引起少年的任何反感;他在等待车的长龙旁东看西摸,脑袋里转着能把关心他安危的人气死的念头:“这次真是没有白来!”
马克西莫维奇男爵表示抗议:怎么能让尊贵无比的王室成员与普通平民乘坐同一列车?
“本次列位乘坐的是特别车厢,”雅诺·德·鲍蒙微笑着解释,“与其它车厢分隔,除非特殊情况,连接车厢的门不会打开。绝不会让平民玷污殿下呼吸的纯净空气。”
最后半句藏着讽刺,不过俄国贵族似乎没听出来。被一再要求后,雅诺只好假意答应,说:
“好吧,我想办法安排。不过铁路和普通道路不一样,只有一条路线,不能让路也不能绕道。如果要单独增加一趟列车,需要报告交通运输局,重新安排调度,通知沿线各车站。大概还要再等一周才能出。”
男爵只好闭嘴。逗留越久越容易出事,他也不希望担这个责任。
一路上,巴德伯格伯爵都在不失时机地向未来国王推销他理想中的莫斯科-基辅铁路计划;亚历山大非常感兴趣。
不过年轻人的新鲜感去得极快。在卢森堡下了火车、转乘马车后,小贵胄又将注意力转到了护送他们的雅诺·德·鲍蒙身上。
“你叔父是个什么样的人?你们关系好吗?你们长得是不是很像?化妆真的能让人认不出性别吗?听说他的剑术非常厉害?”
以语言巧妙地应付好奇的探询,这对雅诺来说不是难事。不过,或许因为对方的年纪可以做自己的儿子,他那道隔离外人的界限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。
“我是叔父养大的,不过他从来没跟我提过父亲的事;有时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他亲生儿子呢。”
看着少年吃惊的模样,雅诺大笑起来。
“开玩笑的。据我所知,叔父的生命中没有出现过任何特别的女性。”
返回法国之后,叔父有时穿着女装,有时又会穿男装。在外人看来,或许会觉得他已经精神分裂了,或者脑子错乱了;然而接触许久的侄子觉得,这知识因为他能够坦然面对自己曾经历过的人生。无论男装还是女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