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风雨前的宁静没有持续多久。
普鲁士军阵忽然出现了巨大的人声, 一开始还杂乱得叫人听不清楚, 几秒后才渐渐变得整齐起来。
“他们在说什么?”缪拉向听得懂德语的雅诺请教。
“‘为确保俄罗斯使节团的安全,我军特意在此迎接。’”雅诺翻译完,啧啧一声,“俄罗斯人现在知道普鲁士人不会伤害他们, 恐怕更不会积极配合我们了。
“无耻。”
缪拉骂了一声,忽然一抽马鞭, 独自一骑朝普军冲了过去。他估算着距离,到有效射程内,一拉缰绳、调转马头方向。
事出突然, 普军此时才如梦初醒, 前排士兵赶忙架起枪,朝缪拉射击起来;然而高运动的物体无法瞄准, 一通乱射毫无成果。
缪拉凛然不惧,只催马快行, 轨迹画出一个漂亮的圆弧的同时,抄起挂在马鞍边的郎巴尔步/枪, “砰”地射出一击;又急换了一支手/枪, 再次射击;再换、再射。在他的马完成调转返回的动作前, 他已经射了五枪, 四枪命中。
马身此时已转回, 他走着斜线,飞一般地回到自己的阵地。
普军零星开枪还击的声音很快被法军出的欢呼淹没了。
布吕歇尔的脸像锅底一样黑,恨不得自己也冲出去。
缪拉这一击, 不仅是在炫耀自身的胆气、意志、骑术和射术,也是在炫耀武器的射程和精度。
骑兵携带手/枪备用也不是新鲜事,但旧式手/枪同样有装填的问题,射程又不够远,甚至有些士兵因为嫌弃带在身上累赘而将配的枪丢弃在战场上。
显然,缪拉携带的又是法国人自己研的新式枪,和那种地位尴尬的旧式枪有天壤之别。
新式新式,布吕歇尔在这场战争中听够了这个词;这些新东西已经吸走了多少普国人的鲜血;如今又让缪拉仅凭单人独骑就在普军面前耀武扬威。
布吕歇尔也曾有过在敌阵以一人砍杀十数人安全返还的战绩,如果自己和他同阵营,应该会非常欣赏这个胆量奇大的年轻人;但现在,他只想朝这个法国小子的心脏来一枪。
“长、长官,怎么办?”副官不知所措地问。
“废物!就只会问我怎么办!”
布吕歇尔一抬手,鞭子狠狠抽在副官前胸;虽然隔着冬服不至于受伤,但后者脸上还是失去了血色。以往他受到的至多是斥骂,这是第一次被鞭打。
布吕歇尔打了人,头脑也冷静了些,不禁有些后悔。他清清嗓子。
“你去备战。”
说完转身就走。
如果布伦瑞克元帅还在就好了——他不由得想。
他的同僚们曾这么评价他:脾气不好,不服管教,意见很多,成天抱怨。这些都是实情。直到卡塞尔战役前,他都还只是个上校;他自认屈才,当然不满——其实,包括布伦瑞克在内的许多军官都知道,他的晋升确实受到了打压。即便不考虑能力,单论战功和履历,布吕歇尔都不该只到这个位置。一方面,这是因为他曾得罪腓特烈大帝、被赶出军队,蹉跎了好些年;另一方面,也是布伦瑞克有意打磨他的脾性而故意为之。
卡塞尔战役中,预感到战败的布伦瑞克为了方便布吕歇尔行事,一口气将他连升两级。
变成了中将的布吕歇尔,次尝到了独揽大权的滋味。没想到,周围人都对他唯唯诺诺、等他拿主意,他反而开始觉得烦躁。
“号施令可真不容易。”
可惜,明白这一点已经太晚了。
军阶比敌将低了两级,却因缘际会不得不自己拿主意的缪拉也在烦恼同样的事。
“以前杰尔吉将军怎么指挥我就怎么打,我只要考虑好怎么带队就行了。那样的日子可轻松多了。”
为了不让下属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,还不得不把无措藏在心里。
“总之想办法支撑到明早吧?”
看着偏西的橙色太阳,他默默地想。
为防万一,他先前派出了两组通讯兵求援;一组往帕德伯恩,一组往杜伊斯堡。帕德伯恩较近,半夜应该就能到;顺利的话明早就会来援军;只是城内眼下似乎没有骑兵驻扎,步兵脚程慢些,大约要接近中午才能到。杜伊斯堡明早应该能收到消息,派骑兵来的话,接近傍晚时分也能到。
这样计算的话,早则明天中午,迟则傍晚,就能确保安全了。
要不要趁夜逃走呢?这个念头在缪拉脑海中闪过。
作为王后直属部队,他们的伙食待遇比其它部队要好得多,几乎没有患夜盲症的人。如果只有自己连队,夜间行动不是问题;但俄罗斯使节团恐怕没有这样的能力。
“而且,布吕歇尔会乖乖等到明早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