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立春日。
有万物起始,一切更生之义。
既是四时之始,又是一岁之首。
等到陈平安从穗山之巅的节气院,返回桐叶洲镇妖楼,已经不见至圣先师和纯阳道人的身影。
只剩下黄帽青鞋绿竹杖的小陌,陪着一身碧绿法袍的青同站在顶楼廊道中。
陈平安将那把夜游重新背在身后,准备打道回府了,这趟出门远游,从带着小陌一起离开仙都山,进入镇妖楼,步入邹子暗中授意、青同亲手布局的十二座幻象天地,再到那场梦中神游数十处山水神庙,在那梦粱国境内的汾河神祠,又见陆沉,之后一起联袂登上黄粱派娄山……相较于自己以前的所有远游,按照真实尺度的光阴流逝,其实耗时不久,可如果算上十二幅画卷中的山水路程,再加上心路历程的话,真可谓恍若隔世。
青同见到了那个风尘仆仆的年轻隐官,欲言又止,他当然是想要参加仙都山那边的下宗庆典,只是一时间难以启齿,其实青同已经打定主意,必须抱上仙都山的大腿,今夜绝不能让陈平安就这么跑了。
一个能够时隔数千年、替礼圣敲响迎春鼓的读书人,在青同看来,是不是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,已经不那么重要。
青同甚至猜测,是不是只要陈平安自己愿意,肯在这个方向上努力前行,未来担任文庙副教主,就算已是此人囊中物了?
陈平安看着几次想要开口又止住话头的青同,笑问道:“青同前辈,是有话要说?”
青同笑容尴尬,有点死心了。
对方都不直呼其名了,甚至都不是什么青同道友了,呵呵,青同前辈,看似热络,实则生分呐。
明摆着是要过河拆桥,要与自己和镇妖楼划清界线呗。
实在是与陈平安一同远游,跟这个自己曾经误以为是白帝城郑居中的年轻隐官相处久了,青同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见微知著的本事,打机锋,说禅机,察言观色,很是闻弦知雅意了。
小陌受不了青同的磨磨唧唧,耽误自家公子的赶路,直截了当说道:“公子,青同是想要参加仙都山的下宗庆典。”
陈平安笑道:“小事,小事,参加观礼而已,青同道友别多想,我就是觉得仙都山都没有发出请帖,于礼不合,担心慢待了青同道友。”
青同连忙咳嗽一声,示意小陌把话说乎了,别这么拖泥带水。
自己这趟神游山川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你们仙都山,怎么都该给个“首席”当当。
再说了,一位飞升境大修士,何况还是半个桐叶洲的东道主,竟然需要与人求着当个宗门供奉、客卿,传出去都是个天大笑话。
小陌说道:“青同还想要担任青萍剑宗的记名供奉或是客卿,方才闲聊,就想让我帮忙美言几句,我说这种有可能涉及增添一张下宗祖师堂座椅的大事,我自己都只是个落魄山的记名供奉而已,当然说了不算,成与不成,还得是公子亲自定夺,何况我们落魄山,又不是什么一言堂,想必难度不小。”
陈平安恍然,思量片刻,点头道:“青同,你愿意屈尊主动参加观礼,再当个记名的供奉客卿,仙都山当然是会因此蓬荜生辉,实属求之不得的好事。不过小陌还真没故意诓骗你,一来下宗事务,我与学生崔东山早有约定,几乎从不插手,盘交给了崔东山处置,确实不好为谁破例,坏了规矩。再者就算是在上宗落魄山那边,举办祖师堂议事,怨我自己不靠谱,当上了山主那么些年里,因为做惯了见不着人影的甩手掌柜,常年不在山上,人人都有怨气呢,好些事情,他们都故意跟我怄气,唱反调。”
小陌立即跟上一番言语,“所以我之前见青同似乎不太相信,就举了现成的例子,当年公子的得意学生,如今仙都山的首任宗主崔仙师,担保举荐姜老宗主,担任落魄山的首席供奉,不就是异议不小嘛,过程颇为曲折,听周护法说,当时在那霁色峰祖师堂,都吵架了,都快要吵翻天呢,好不容易才当上的落魄山首席。”
青同板着脸说道:“如果实在为难,就当我没提这茬。”
爱咋咋的,我还真就不伺候了。
陈平安面带微笑,跟我横呢,还真就不惯着你。
小陌以心声提醒道:“趁着公子方才远游,青同搬空了几间屋子的多年珍藏,看架势,是要拿来当庆典贺礼了。”
陈平安瞪了眼小陌,这种事情,不得开门见山就与我说了?隐官大人立即尾音上扬拖长唉了一声,“青同道友咋个还说上气话了,别这样,就凭我跟青同的交情,‘道友’一词,简直就是为咱们仨量身打造的说法,于公于私,于情于理,我和小陌,都该鼎力举荐一二,为你在青萍峰祖师堂争取来一把椅子!”
青同点点头。
好像还在气头上呢。
动身离开镇妖楼之前,陈平安突然笑道:“青同,别的不谈,只讲‘道友’一说,同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