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云英宫事件”后,宣隐澜着实忐忑了一阵子。但事后十余日下来,上朝、下朝、御书房议事,勒瑀除了一如既往地,时不时用他那一双几乎要透到骨子里的冷眸多看她几眼外,不见任何异常。她当然知道他不会放她逃出生天,如张华强那坨烂泥似的阿斗都会有伺机反扑,何况是骄傲邪妄的他?他是谁?是王,是习惯了得到,习惯了索取的王。她已如猫爪下的鼠,之所以允她享有暴风雨前的平静,尚未被没入猫口大啖,不过是捕猎者在延长游戏的乐趣而已。
这一日,是早朝后的御书房议事。
户部尚书并兼王后之父的才如廉,侃侃道:“畲国所送礼品,皆属该国精华。其中又尤以‘避蛊鸣’为个中之最,此物形似短笛,一经吹奏,可解百蛊。畲国乃最善用蛊的国度,能够送上此笛,足可见该国与我国交好之诚意。”
吏部尚书郝运与才如廉是表亲,对表兄的话头一个捧场:“才尚书所言甚是。我淦国与畲国为近邻,今畲国与煊国交战,如若两国能够联合给予煊国重创,对我淦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。”
“是啊,郝大人有理……”
“对,才大人见解独到……”
朝廷重臣,或以帮忙分,或以裙带系,应声虫之流从来不曾少过。
勒瑀屈肘于案,修指支于颌下,狭长的凤目以假寐状,依次从这些个臣子身上筛过去,最后锁定在颦眉不语的宣隐澜身上。君臣多年,在得悉她的女儿身份前,他已经有感她与群臣是的格格不入。纵算她早已脱去当初小小状元郎的青涩,纵算她游走官场玲珑进退驾轻就熟,甚至对他这个王上的虚与委蛇也做得痕迹不露堂堂皇皇。但在她身上,始终未见世故浑浊的油滑,更无仰息于上的卑微,绛色朝服腰横玉带地坐在那里,清贵俊雅,淡定从容。
“王上,老臣等的见解,不知您意下如何?”才如廉说得唾涎横飞,却只有最后这一句听到了勒瑀耳中。
“宣卿的看法呢?”
宣隐澜早料他有此一问,沉吟道:“畲国所求,并不复杂,无非是要用一支笛子换我十万雄兵,孰轻孰重,言下自明。”
才如廉当下面沉似水,冷冷道:“宣相此言过于偏激了。想畲国与煊国长年作战,但与我淦国素来交好,畲王对我王天威更是敬服,无论是基于何种考量,我们都不应坐视不理。”
你这个大贪污犯,好像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你收了畲国好处似的?自己吃了人家的也就算了,还将畲国使臣推到相府,拉人下水,有够卑鄙无耻。宣隐澜清清淡淡地道:“才大人不愧为户部尚书,对锱币的重视异于常人。畲国此次是很大方,无论是对我淦国,还是尚书大人,出手均不凡,但是任那些宝物再珍稀宝贝,宝贝过我淦国十万雄兵的身家性命么?才大人不要忘了,您的宝贝独子,也是当朝王后的弟弟,现也正服役军中呢。”
“宣相不要含沙射影!”才如廉厉声而起:乳臭未干的小儿,竟敢出言讥讽他这个两朝元老、王上的岳丈,仗着王上给几分薄面,妄想蚍蜉撼树,螳螂挡车,委实不自量力,可笑!“畲国本次的诚意,宣相应该比老朽更清楚明了才对,听说宣相对那一对五彩琉璃觚赞不绝口呢。”
“感谢才大人如此挂怀晚辈的喜恶,不过您实在不够了解晚辈,想晚辈一介俗流,如何消受得起那等珍奇异彩的物件?天下配拥有那等宝物的,也只有咱们英明神武的王上。”
这个精刁的人儿,无怪乎昨天散朝之际将一锦盒塞到常容手上转了自己过来,本来尚一直猜度着她又在耍弄什么玄虚,原来如此。“才大人指的是这个么?”他抬指,常容立即将一锦盒呈在龙案上,打开了绸缎包裹,一对异彩流呈的琉璃觚闪入众人眼中。
“这……”才如廉切恨不已,歹毒的眼神扫向宣隐澜:想要与老夫斗,你有几成胜算?
“才大人!”勒瑀眸现戾色,“朕在问你话,你耳聋了不成?!”
众人色变:满朝之中,谁不知王上对宣相的宠爱信任?加上这位宣相政绩斐然,谁敢招惹如日当空的他?想必才尚书自恃二朝元老,女儿又是在后宫掌管凤印的王后,所以才会以为在王上前的份量,会压得过宣相?可惜,再硬的靠山,也硬不过王上哦。
果然,才如廉的老脸生生教王上突如其来的戾气给吓着了,矮了下去:“王上恕罪,老臣年老耳背,一时未听得见王上训示,请恕罪。”
勒瑀似是听进去了他的解释,释然颔首道:“原来如此,倒是朕不体谅国丈年高操劳了。怎么,需要朕为国丈准假休整吗?”
“王上!”头顶压下来的是无形的酷寒,才如廉体似筛糠,“老臣当为我大淦国贡献毕生精力,为王上鞠躬尽瘁,怎敢偷闲取假?老臣谢王上关怀体念。”
勒瑀俊颜阴霾稍霁:“还请才大人回去后找大夫看看眼疾,别闹个积劳成患才好。”
眼疾?才如廉一凛:王上的雷霆之怒,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对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