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运淡然一笑,道:“毕司业很幽默,你我当年也上过学堂读过书,学堂诸科繁杂,进士试考十科,即便是那些状元甚至后来的大儒半圣,在学生时期也有偏科甚至厌恶某一科,让学生喜欢的确是大功,问题是,学生在很多时候,并不知道喜欢自己什么,同时也无权去真正喜欢什么。”
“方总督对学子了解在大多数先生之上,您若是当先生,必然名满天下。”毕源道。
“毕司业过奖了,论教学生,我远不如真正的先生老师,但本官至少知道,以推行选读书本为由,故意让一州的学生去景仰他国之人、看低本国之人,罪同叛国。”方运缓缓道。
图穷匕首见。
毕源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,甚至连目光中映照的烛火都没有丝毫抖动。
毕源故作不解,问:“敢问方总督,那人是谁?若是在州文院,本官必然上书弹劾,绝不留情。”
方运微微一笑,道:“哦?毕司业是想辞官?”
“方总督这是何意?下官糊涂了。”毕源忙道。
“你连本官的话都听不懂,又自称糊涂,看来的确不适合当这个司业。”方运脸上的笑容消失。
毕源正色道:“若是总督大人公开宣称不喜在下,在下必然立刻辞官,远走他乡。但是,若总督大人找莫名的罪名污蔑下官,那下官只能想办法力证清白。”
“清白?若你是庆国人,的确很清白。”方运道。
毕源面有怒色,道:“你暗示下官故意让象州学子景仰他国之人、看低本国之人,实在可笑之极!下官担任司业不足三年,勉强学会如何行使司业之权,哪里有时间在乎选读书本?”
“哦?那为何有象州士子与官员多次提出象州宣读书本有问题,你却动用司业之权尽数压下?”方运问。
“下官之前已经说过,下官刚刚熟悉司业事务,在此之前,事关一州选读书本,下官难以决策,自然先压下,待日后妥善处理。”毕源振振有词道。
“毕大人怕是忘了,你倒是说过一番豪言壮语,只要你在,谁都不能改变象州的选读课本!”方运平静地看着毕源。
毕源的双目轻轻一闪,随后道:“那不过是一句戏言。”
“本官之前高看你了。”方运的语气中充满失望,好像真的因为毕源死鸭子嘴硬而遗憾。
毕源眼中闪过一抹怒色,和之前伪装的生气不同,而是真生气。之所以生气,不仅仅因为方运贬低他,更因为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件事,身为翰林,明明被人抓住把柄却狡辩,然后被戳穿,这种羞耻只能转化成愤怒。
毕源大声道:“总督大人指责下官叛国,可有证据?若无证据,便是污蔑!”
“你也配让本圣污蔑?”方运看着毕源,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。
毕源眼中的怒火更盛,万万没想到一代虚圣竟然如此侮辱自己。
“之前我称赞总督大人是好老师,现在收回这话。您当年发下三年传世十六首争天下师的雄愿已然过期。您与妖界众圣的赌约已经中断,但当年人族各世家众官员的赌约还在继续。去年的年三十是最后的期限,但您错过了,今年从春节开始,就有各家人开始清算当年赌约。当年支持您的那些世家,因为您没有完成十六首传世战诗,会输掉莫大的财富,足以让世家伤筋动骨!”
毕源突然展开反击。
方运一愣,似乎要解释什么,但很快哑然失笑,道:“事到临头,你不仅不知悔改,还妄图利用这等无足轻重的小事乱我文胆,毕司业,你是高看自己,还是在小看我?”
“小事?您说得真轻巧。看来方总督根本不在乎各世家的损失,那下官同样无所谓。只不过,选读书本一事,下官有小错,但并无重罪,至于说罪同叛国,过于严重了。”毕源道。
方运态度和善,耐心解释道:“身为景国平民,若向往庆国,再正常不过,若实在厌恶景国,实在不愿意当景国人,入庆国为民,也并无过错。若一定要追究错误,那也是景国国君与百官的错。任何一个人都有用脚选择的权利,即便这话也经常用来嘲讽。但是,这句话的‘一个人’只包括没有国家官位的个人,因为一旦获得官位,那便不是‘一个人’,不是私人,而是身系千万百姓、肩担一国重任之‘公人’。不说其它,只说这几句,可有道理?”
毕源没有反驳,因为方才他方才已经做过最拙劣的掩饰,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再次否定对方正确的话语。
“很好,那你我便有了继续谈话的基础。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,即便是景国官员仰慕庆国也情有可原,就好比这家工坊的工人羡慕别家工坊的工人收入高,羡慕别家工坊的工作轻松,这都是正常。即便是本圣,现在也羡慕武国的勇猛、蜀国的富庶、云国的团结,即便死敌庆国,也有值得我羡慕之处。身为景国的官员,置身于景国最肮脏之处,见惯黑暗,认为他国比景国好才